白桑不知道過了多久，只是感覺到月光又明亮了幾分。

這個時候，奈若的唇方才從她的眉間離開。

她的手下意識捂住胸口，因為感到有什麽東西從哪裏剝離出去。

那個東西，好似自他為她刻下夫妻印記時就一直藏在她的心尖了。可是因為它一直存在著，這麽多年來，她竟然感覺不到它。

現在它突然抽空，她才發現心裏似乎丟了一塊東西。

奈若似看見她的樣子，勾唇道：“這是術法的作用。跟你本身的感情無關。”

白桑聽罷半晌，嘆口氣，也終究點了點頭。“嗯。”

奈若垂頭看她的樣子，幫她撥了撥額前的碎發。“明明最難過的應該是我。怎麽一直苦著臉的反倒是你？”

是他是故意玩笑，白桑無奈看他，卻也終於擠出一笑。

他看她。“願意留下，就留下吧。連若一會兒要來。”

“啊？你們——”白桑問。

“我們會談談。”奈若道。

“好。”白桑坐好，便見著奈若也坐下了。

他獨身坐在那裏，依然望著水上的月光。時不時，他會踢一枚腳下的石子到水裏。

白桑側過頭，便見他的側臉在月光裏依然蒼白，卻不若從前那般病態的蒼白，反倒是顯露出一種靜謐與安然。

不一會兒，連若也真的來了。

他看見白桑，朝她點點頭，然後走到不遠處坐下，看向奈若。“我來了。”

“嗯。”奈若回頭看他一眼，又把目光投向夜中月色。

“我跟他談過。”連若道。

“你不欲當魔尊？”奈若問。

“我無從當起。”

“入佛者，本不該在意本身身份為何。”奈若笑。

“的確。所以我還未曾成佛。”連若道，“我過了情之一劫，卻仍有看不破之紅塵事。老魔尊說過魔界一直以吞並人界為己任。我身在人界，入上穹修佛，便是要護人界。”

聽見連若這話時，白桑驚疑地看奈若一眼。

奈若自是註意到她的眼神，不過也暫時沒有理，只繼續看著水面道：“你回去當你的佛。而我為魔。有朝一日若佛魔相戰。你幫誰？你身上畢竟留著魔族的血。”

“我母親尚為人。你母親也為人。”連若道，“養我者，亦為人。何況，六界本要互相制衡才是。你若為魔，需得保六界平衡，不得入侵人界。而且……”

“而且？”

“而且，你難道真的要攻打人界嗎？你難道會與小桑為敵？”連若說到這裏，卻是笑了，“我知你是試我。我已與老魔尊談好，轉移魔尊之力，除非原來的魔尊死了這力量會自動繼承給下一位魔尊，這本來是不可能的事。不過，你本來是魔尊，這就不一樣了。縱然你的星軌重寫，一切也是可以借助空明之界的力量完成的。”

“所以啊，老魔尊是一個人在唱大戲。”奈若笑了笑，這笑容在月色裏，卻顯得那樣落寞。

連若看他一眼，卻是釋懷一笑，轉過身就走。他只留下一句話。“知足吧你。好歹他為你考慮了。我連母親面都沒見過，也不曾得到那所謂父親的半點眷顧。不過當然……我有個好師父。”

上穹日子，何其安穩。比起很多人，他已幸福太多太多。

“餵，你……老魔尊真的要打人界？”白桑看見連若走了，扯住奈若的衣袖問。

“哦。好像是吧。那是魔族祖先的夙願。否則你們人界中人為何那麽恨我們？”奈若看向白桑，笑了。

“你……你以前不是說你要是當魔尊，為維護六界平衡才是正確的嗎？”白桑睜大眼睛，“你又騙我？”

奈若看她半晌，終究是無奈搖搖頭，然後使勁按了她腦門一下。“沒腦子。”

說罷，好像也不想理那個無情的女人了，奈若也起身就要走了。

“奈若……”白桑站起來，摸摸了自己的額頭。

“別跟上來了。”奈若道。

“誒？”白桑揚眉。

“有人還想跟我說會兒話呢。”奈若道。

“誰？”白桑正這樣問，就看見了前方的一襲白衣。

白桑的腳步因此而頓住。她微微攏眉，咬了一下唇，遠遠望著，似乎看見上孤給她做了個放心的手勢。

於是白桑轉身離去，留這地方給他們二人。

月華落下來，這一玄衣一白衣，竟然也一個像夜色，而另外一個像明月。

他們都站著看向對方。

上孤先看向他，卻是道了一聲：“多謝。”

“怎麽？謝我讓了她給你？”奈若揚眉。

“非也。”上孤揚唇，“我替她，謝你放她自由。”

“呵。”奈若狀似挑眉，“原來尊者也愛呈口舌之利。”

上孤只問：“你還是決定當魔尊。”

“當。怎麽不當。我不當……誰能當。”奈若笑。一剎間，他的風骨與高傲再現。仞輕沒這個本事，連若沒這謀略與膽識。

“人界和魔界……以後會如何？”上孤問。

“我只能說。在她有生之年，我不會入侵人界半分。”奈若道。

“難道她死了，你就會辜負她的期許？”上孤再問。

“我若真的成為魔尊，只能為魔界考慮。”奈若再答。

上孤深深看他一眼，“也罷。我會照顧她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奈若轉過身，那一剎，似乎能遠遠看見她未真正遠離的身影。

也曾蒼煙萬裏，她一身紅衣而來。

他遠遠看著，聽見身邊的人說：“魔尊。那便是白國公主。”

也曾俯臥山河，她在燈火重重下溫一壺酒。

他朝她走近，聽見身邊的人說：“大駙馬，你回來啦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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